秦无炎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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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秦无炎生起一堆篝火，拿着树枝勾动着火堆，使火焰燃烧得更烈一些。

当鬼厉将烤好的新鲜蛇肉撕了一块递给他时，秦无炎接过之余目光却落在了鬼厉的脸上。

今晚的鬼厉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秦无炎却觉得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般平静，大概是白天遇到了青云门旧友的缘故。

秦无炎低下头出神地看着手中的蛇肉，思绪渐渐飘到了他从前在万毒门饿着肚子被师兄们欺负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或许是因为这两天和鬼厉的相处太过平和，亦或许是他对自己的照顾是自己从未有过的体会，秦无炎淡淡开口：“命运无常，世事难料，人终究太过渺小，面对命运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鬼厉转头看向他。秦无炎依旧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我从小被毒神带入万毒门，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在万毒门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出身、父母，我只知道，每天毒神都会在我身上种下各样的毒蛊，因他说我根骨奇佳，是养蛊的上上之选。”

温暖的火光倒映在秦无炎清雅俊美的脸庞，温热了他的脸颊，却温不热他的心，“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每天为了能活下去而努力讨好师父、师兄。在万毒门，我年纪最轻，资历最浅，所以那些师兄们各个都会欺负我……”

记忆最深处的灰暗渐渐浮上心头，秦无炎仿佛再次听见那一声声带着羞辱与嘲讽的讥笑声：

“想吃饭？可以，只要你跪下来学一学狗爬，这馒头就赏给你了！”

“毒虫就该养在小毒物的身上，这蛊养在你身上可是合适的很啊！好好享受毒虫的噬咬吧，保证你终身难忘！”

“秦无炎，你就是师父养的一条狗，一个养蛊的炉鼎，你连叫我一声师兄的资格都没有！”

秦无炎闭了闭眼睛，将那些黑暗的过往尽数压至心底最深处，继续道：“在万毒门的那些日子，我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9岁那年，我第一次杀人，杀了一个长久以来一直欺辱我的师兄，我以为会被毒神一掌击毙，却不想他反而夸我做得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想要活下去，活得好，不被人欺辱，唯有不断变强。所以我开始拼命学，学工于心计，学谋算人心，学如何在这深渊之中保命活着。”

秦无炎说得极为简单，鬼厉却知道这轻描淡写的背后，有着秦无炎多少的血和泪。他从不知道秦无炎的过去是这般满了痛苦与黑暗，在万毒门那样的地方，过着比尘埃还要低下的屈辱生活，换成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想象。

“13岁那年，毒神派我去渝都潜伏，在那里的五年，是我这一生过得最开心、最轻松的日子，远离万毒门，远离毒神，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争斗，没有厮杀，没有阴险诡诈……”说到这里时，秦无炎意识到鬼厉已经盯着他看了半天，竟也不觉得难为情，只是轻轻笑了笑，道：“其实这些我早就已经习惯了，”顿了顿，缓缓抬头看向被密集树叶遮住而不见繁星的夜空，仿佛喃喃自语般轻声道：“曾几何时，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可以来救我的人……可我等了很久很久，这个人都没有出现……后来我知道了，”秦无炎长叹了一口气，“与其求救，不如自救。”

说罢，转头对上鬼厉的目光，嘴角却漾开一抹浅浅的笑。

听完秦无炎的一席话，鬼厉内心不可谓不震惊。他知道秦无炎是在用这种剖开自己的方式来安慰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秦无炎的成长比起他来，其悲惨度也不妨多让。

他即便在少时失去亲人，但至少他还有林惊羽，有师父、师娘、师姐和曾书书，青云门的人待他也算不错，此后又遇见碧瑶全心全意为他。可秦无炎却什么都没有……除了他自己，他一无所有。甚至，就连他自己的命，他也从来不能做主。

一股浓浓的疼惜如涨潮的海水涌上鬼厉的心头，连带着他看向秦无炎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鬼厉甚至想要走近秦无炎身边……

走近他身边……做什么？鬼厉骤然清醒，呼吸在顷刻间一窒。

方才，他居然想要去到秦无炎身边，替他温暖他的心，就像每晚自己会做的那样。好像那般做了，就能驱散秦无炎心底所有的阴暗与痛苦一般。

没有察觉到鬼厉心内的活动，只是见他眼底有着隐隐的关切，秦无炎依旧还是那般淡而清浅的笑，道：“我没事。早就已经习惯了……”

鬼厉却知道，他所谓的“已经习惯”只不过是对他自己的一种安慰与无可奈何，他其实还在等，还在盼望着有人能救他出深渊。只是他一边盼望，又一边绝望，所以他这样告诉别人，也这样告诉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转眼子时将至，秦无炎再度毒发。疼痛感才刚袭上心脏，鬼厉的手已经覆了上来，温温暖意透过他的手心传至秦无炎的心底，连带着全身似乎都跟着温暖起来。

秦无炎强忍着疼痛抬眼看去，正对上鬼厉看过来的目光，两人视线径直相遇，秦无炎竟愣住了……

是他的错觉吗？鬼厉的眼睛里，漾动着温和的暖意，里面还匿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关心。

鬼厉也愣住了。他没想到会这般直接与秦无炎的视线相遇，也没想到回忆完过往的秦无炎竟退下了昔日的警觉与伪装，如今那宛如清泉的眸子里倒映出的全是不加掩饰的清澈与通透，如碧似，摄人心魂。

暖人心脾的气流在鬼厉的手心和秦无炎的心脏处流动，在旁烈烈燃烧的篝火使得空气变得更加炽热，鬼厉突然感觉喉间有些莫名的发干，手掌心却因为微微出汗而变得湿润起来。

“你……”秦无炎刚要开口欲说什么，“小凡！你们在干什么！”

惊诧的唤声从旁传来，惊醒了在这暖流中几欲迷失了的两人。

鬼厉猛地清醒，眼底的迷离尽数散去，眸子瞬间清明。但他却并没有立时撤掉手，而是问道：“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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